#碳中和#
我们离碳中和的目标还有三十多年，企业和资本的眼睛也都紧盯着“碳”这个字。
大企业纷纷做出承诺：阿里提出15年减碳15亿，苹果要在年实现产品和供应链完全碳中和。资本纷纷聚焦科技突破：4月13日，海外支付巨头Stripe、谷歌母公司Alphabet、Meta、Shopify、麦肯锡联合承诺，将投资约10亿美元开拓碳捕获市场。但科技突破真的是实现碳中和的 路径吗？我们追求碳中和、可持续发展的根本原因又是什么？着陆TouchBase专访到了联合国环境署前国家项目官员，现任中华环保联合会绿色循环普惠专委会秘书长蒋南青。年从北京师范大学博士毕业后，蒋南青先后在日本、以色列、荷兰、非洲做种群生态学研究，参与非洲玉米害虫的生物防治项目。年，她回国后入职联合国环境署驻华代表处，负责气候变化项目。在联合国工作10年后，她又担任中华环保联合会绿色循环普惠专委会任秘书长，并在阿里集团、宝洁公司和美团青山计划任ESG相关顾问，同时也开启了C端的碳普惠事业。从学者到联合国再到企业，蒋南青经历了“碳中和”普及的全过程。拥有生态环境学背景的蒋南青如何理解“碳中和”“生态保护”这些名词？结合了多重视角，蒋南青又对大公司的ESG实践在市场上的现状有何看法？
蒋南青
金句提炼：
如果一位官员在离任时要做离任审计，所管辖的区域里生态系统价值不能比上任时有减少，这就会把环保变成可以量化的*策。
消费者的行为教育是要靠激励的，而不是惩罚。
市面上有时候会把“碳中和”作为噱头，很多技术本身就是成本又高又很难的事。
——蒋南青
01.碳中和的起因——环境问题
碳中和一词问世于年，是环保人士倡导的一个概念。在气候变化问题受到重视后，联合国也开始呼吁各国*府，降低碳排放，控制全球变暖的速度。因此，碳中和本质上是一次人类对生态环境、也是对自己的救赎。着陆TouchBase：你之前做种群生态学研究，什么是种群生态学？它对人类社会有什么意义？蒋南青：我学习的昆虫种群生态学就是通过昆虫实验，反映人和自然、不同物种之间在生态学上的关系，也探究人口学里的相关*策，比如 的马尔萨斯理论。在自然界和人类社会，很多地方都应用了生态学的规律，比如生物进化论里的r-K选择，r选择用的就是“使劲生”的策略：死亡率高，生殖率也高，比如蚜虫。另一种K选择就是“活久见”形式，比如大型哺乳动物。物种之间是分营养级的：植物——昆虫——寄生蜂，虫子吃玉米，寄生蜂吃虫子。这些规律都能帮我们研究怎么用更自然的方式去控制害虫，而不是用化学农药。往蚜虫内体产卵的寄生蜂
做生态学的研究给我带来了很好的启示，就是如何用进化的思想、生态系统的思想来看待自然界。着陆TouchBase：之前的科学研究对联合国环境署的工作有什么帮助？蒋南青：在环境署，我最开始负责气候变化项目，也需要很多生态学背景，如气候变化对冰川融化、海平面上升，对河流、对农业、生态系统都有影响。当我们对生态系统有认知后，再去看气候这些大气科学的问题，就能把气候和人类生态两者联系起来。着陆TouchBase：在联合国环境署的任务是什么？蒋南青：进入环境署前只是做一些科学研究，但没有考虑过些内容对*策能有什么影响。在环境署，我们的工作是把科学家研究的问题，转化成让*策制定者能够明白的内容，比如气候变化研究怎么和现在的碳达峰、碳中和融合起来，这需要结合经济、社会发展、可持续等概念。着陆TouchBase：可以具体讲讲吗？蒋南青：比如生态系统的经济价值和服务价值。几十年前，科学界就做了很多研究，计算海洋、森林、生物多样性价值，即值多少钱、有什么服务功能。它们在调节气候、保持水源、提供生产资料如木材上都能给人类社会带来多少价值。但这些科学层面的研究一直没有和*策结合，也没有引起*府的重视。年之后，我们开始推动经济学和生态系统的结合。中国环境科学院做了很多计算，我们告诉*府部门，为什么要重视生态服务价值，如果失去这些生态系统，对经济发展带来的损失，远远超过开发这些生态系统，所带来的那一点点直接经济收益。我们看到在联合国的推动下，这些理论也都逐步被国内*府部门和专家所接受。如国家统计局也研究如何把生态系统服务价值纳入国民核算系统，后面陆续出台了“生态红线”等*策，规划出一些区域加以保护，还做了生态系统补偿机制。中国提出的“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”的概念，建设生态文明，这些都是以生态系统经济学为基础的。森林碳汇就是"青山”变“金山”的典型在我们生活方面，从国家发布禁止洋垃圾进口、减少一次性塑料，到全球塑料价值链的循环再生改变，也是以循环经济为基础。现在我们看到国内*府、企业做的这些工作，都是在科学工作基础上不断发展的成果。着陆TouchBase：除了塑料、农业，生态学对普罗大众的生活有什么直接的积极意义？蒋南青：生态学也可以用在城市建设上，给老百姓、给社区经济带来正面影响。比如房地产，如果把原来的一块湿地用作房地产开发，虽然卖房子可以挣钱，但是这块湿地的生态系统被破坏了，给一个城市带来的经济发展上的影响，远大于卖房子挣的这点钱。德国的很多城市都有街心公园或者人工湿地，一是能对自然生态起到修复作用，调节城市温度、污染和水源。二是能带动周边的经济——因为大家会去街心公园锻炼、搞文化活动，能带动周边的交易和房产价格。拿出空间建公园，这些溢价带来更多城市发展的价值。着陆TouchBase：成都近期也推出了公园城市的建设规划，要在年建成公园城市示范区。蒋南青：其实现在中国也开始接受生态系统的服务价值理念，毕竟“宜居”是有社会和经济影响力的。除了考虑街心公园的选址面积不用太大、小块分散即可，空间布局是怎样的、种什么样的树，都对城市的可持续发展起到非常大的作用。成都公园城市建设
成都市蒲江县西来镇铁牛村川西林盘景观
图源红星新闻着陆TouchBase：树也分种得对不对是吗？蒋南青：北京之前种的树就有问题，种的杨树，一到春天到处飘杨絮。在半干旱、干旱地区植树，要理解生态系统是有演替的过程——从草到灌木、针叶林。所以干旱地区不应该上来就种高等植物，而要种草、灌木这样一步步来。有些地方树种得太密，郁闭度太高导致树下长不出东西出来。好的生态系统要很立体、有多样性，全是树反而是森林了。当今的农业也有类似情况，都是经济作物，种植单一物种容易招来虫灾。而物种生物多样性的好处就是，可以防止某一物种的大量生长而造成的灾害。大家需要相互牵制，保持生态系统的一个平衡。着陆TouchBase：所以把生态环境等科学与*策、经济结合，才能真的推动环境保护落地。蒋南青：对。一方面，如果这套理论被国民核算体系接纳的话，*府官员会特别重视。比如一位官员在离任时要做离任审计，其所管辖的区域里生态系统价值不能比上任时减少，Ta就会把环保变成可以量化的*策。另一方面，我们现在把碳汇也结合进来了，生态系统和生物多样性保护就不再是一个模糊概念，而是通过生态补偿、林业碳汇等项目，给企业、机构提供更具体的保护方法和计算逻辑。
02.大公司的减碳，可以先从改变用户行为开始
着陆TouchBase：大公司的减碳、ESG实践现状如何？蒋南青：企业除了生产端实施能源循环再生，还可以投资到生态系统的保护和修复里。生态系统会吸收 化碳，将来会算入碳汇，抵消公司排放。亚马逊这种大公司直接购买生态系统土地进行生态修复。中国因为是土地国有制，主要由林业局等部门牵头，以退耕还林、生态红线等方式去做。不过很多食品企业因为十分依赖自然，也会特别重视对生态系统的投入。比如茅台酒厂位于赤水河，酿酒就需要用水，就会对于上游的水源保护地投资。
赤水河，因茅台酒而被称为“美酒河”
着陆TouchBase：哪些企业的ESG案例对中国大企业有借鉴意义？蒋南青：宜家是我看到的把可持续理念做得最 的企业之一。卖场本身会用地暖、楼顶太阳能，地下有地源热泵。产品用的木材都是FSC认证的，可回收、可装配，灯都是LED的，水龙头都是节水的——可持续发展会包含在每一个产品的设计理念里面。另外还会搭建很多场景，又把可持续理念进一步融入消费者的体验里。在这方面做得好的企业，都有一套好的管理体系，会把可持续发展渗入到每一个业务部门里。通常情况下，他们首先会有一个VP负责可持续发展的推动工作，然后每个部门有一个人负责可持续发展，跟VP推动落实，形成一种主导机制。着陆TouchBase：那中国企业想要更好地推动ESG，需要什么帮助？你和企业都有什么合作业务？蒋南青：我们主要是帮企业和*策更好地理解对方，帮助推动*策，并帮企业获得更多支持。美国主要靠行业协会来运作，行业协会在企业有很强的引导力，比如标准，认证，行业共识等方面。目前来看，中国协会的作用相对还比较弱，需要提高它们帮助企业的能力，也需要更多的权威性。现在的企业做了很多事，我主要是站在更高的维度来看这些事情。比如宝洁包装物流部门开发的电商直发包装，节省了原本需要电商二次包装，节约了大量包装材料和胶带，对环境和资源都有很大益处。而我们可以看到的是，未来消费品企业会更多深入物流、电商领域，直接触达消费者。那他们在环保上的考量就多了一个场景：把自己的环保理念传递出去，把环保措施设计到消费者体验里。比如，把如何做减排、循环再生在产品上展示出来，让买了产品的消费者获得激励或者碳积分，消费者就会参与到回收再生环节里来，比如把空瓶寄回工厂。这些对传统消费品企业来说都是新的，而且超越了传统的环保理念，已经和商业挂钩了。新的业态、商业模式就从中孕育。着陆TouchBase：环保理念还催生了什么新业态呢？蒋南青：比如临期食品。临期食品竟然也能做成一门生意。这是一个既有社会价值，又有环境价值的新业态。从ESG角度看，这门生意能节约粮食、减少食物浪费。从生意角度看，怎么把临期食品卖掉呢？就要企业把减少浪费的意义讲出来，把消费者参与其中、对节约粮食做出的贡献讲出来。这样消费者能获得回报，企业也能获得更好的用户粘性。着陆TouchBase：所以你觉得企业还是要以经济利益驱动的，要考虑怎么能在不损害利益的情况下，把环境保护也融入进来，对吗？我们的确发现有一部分有环保意识的消费者，当他们看到有企业这方面做得比较好，自己就愿意接受一些溢价。蒋南青：对。所以我觉得宜家做得好，是因为首先他们在产品性能上满足了消费者需求，又融入了环保理念，那些有环保理念的人，尤其是现在的年轻人，更愿意去购买这些产品。可持续生活方式电商一棵Ecobuyer与禾希有物，深受C端年轻消费者喜爱图源官方平台还有一部分人没这个理念，也没关系，可以采取经济学里的助推行为：消费者需要一个缺省值，一个有助于环保的缺省值。着陆TouchBase：就像是把环保理念、碳*策通过行为经济学的方式，融入企业和消费者的互动中，这样消费者哪怕不懂环保，也能跟着企业做环保的事。蒋南青：对。外卖平台在餐具上就用了助推行为：在下单页面把“不选择一次性餐具”做成默认选项，这样大部分人都会选不要餐具。或者在不要餐具的选项旁加一个小绿标，告诉你这样做是环保的，你选择了就会获得额外积分。引导垃圾分类也是如此，在包装上画一个笑脸，消费者就知道这个东西是可回收的。上海刚开始搞垃圾分类的时候就一下子特别复杂，大家就糊涂了。着陆TouchBase：美团在送餐后还有调研，问商家有没有按你要求来，不放餐具。如果商家放餐具了，选项旁边会配一个发怒的脸。蒋南青：对，这些助推理论可都是诺贝尔奖级别的理论依据。消费者的行为教育是要靠激励的，而不是惩罚。着陆TouchBase：所以对很多企业来说，环保上的落地动作还是和消费者、和C端有很大关联的。蒋南青：国际机构组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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